“姑娘放心，再怎麽著，姑娘救了蒼生無數，真的把姑娘教出去，誰也不答應的。”

紅藥笑道：“我不擔心。”

那夜，紅藥沐浴更衣，從箱子底拿出那件十幾年不曾穿過的冰絳玉絲芙蓉錦袍，袍子上大朵大朵的白芍藥花，每朵吐著大紅芯子。

“韶華，我們最後還是免不了要有個了結的。”

第二日丫鬟進房，人早冷了。司薰省哭聲動天。

紅藥臨死寫了兩封信，一封給寧楚雪薔，一封給當年收留她的侍郎徐化感，心中感激收留之恩，能在司薰省寧靜半生，並要把她的屍體交給永平王，換回尚書家眷。

司裏的主事不敢說換，又不敢說不換。換了必犯民怨，不換，紅藥又白死了。還是許化感嘆氣道：“要她去吧，她也該回去了。都是冤孽。”

主意拿定後，三日裏偌大一個司薰省只忙著一件事，沒日沒夜打造出一口冰晶棺材，屍身置於其中千年不朽。

送到的那一日，韶華撩開蓋在棺槨上的白布，一位蒼白絕色的女子躺在白芍藥花瓣之中，身上穿著冰玉綢衣服，袍子上大朵大朵的白芍藥花，每朵吐著大紅芯子。

這件衣服他太熟悉了，熟悉的不敢想起，又總是要夢見。

“紅藥？”

他目光呆滯，頃刻魂飛魄散。伸手只摸到冰涼的棺槨，再也觸不到她。韶華還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。有人奔到棺槨前，見到裏面的人確定無疑，撲上去哭豪道：“姑娘，姑娘……”

“娘娘，娘娘……”頓時哭聲震天。

“祁爍，我殺了你！”

他手下的驃騎將軍劉懷恩拔出佩劍要殺他，眾人慌張攔住。

“懷恩，你要弒主嗎？”

“要我殺了這禽獸不如的敗類！”

韶華仍舊石化的望著棺槨裏的人，終於知道這是真的。

“啊！為什麽是你！為什麽是你！”

他發狂的嘶吼，口裏就只有這一句。

慌亂了一天，夜裏他靠著棺材，很像死人。

“她……留下什麽話沒有？”

“不曾。”

“可給我留下什麽……”問的那樣心虛。

“也不曾。”

來使輕手輕腳退下去。他苦笑著，笑著笑著就哭起來。

“我以為你已經死了，原來你的命這樣大。你就沒有想過回來找我，那樣你就不會死了。十四年了，老天爺還是不肯放過我。這是你對我最後的報覆嗎？”

“她怎麽會知道這與你是報覆。她以為你知道，你恨不得她死了才好。她以為她的死會要你無限歡喜。”

“我不想要她死，我不知道是她！”

劉懷恩冷笑道：“你不想她死。十四年前你不是已經殺了她嗎？只不過她躲過了。可到底還是逃不出你的魔爪。你背信棄義，她為你死過無數次，為你打下江蘺天下。你為了那個齷齪賤人一次一次傷她，最後喪盡天良把她趕到黑穴林。你知道她去了就不會活著，而且是不得好死。”

“我已經後悔了。”

“那是你發現，你朝思暮想，視作天神的女人，娶到手裏不過是個乏善可陳，而且已經被人玩過的爛貨。報應，這就是報應！尚書在時，你多麽風光無限，自從身邊換了那個爛貨，你看看你，淪落為喪家之犬，而且成為天下笑柄。難怪故人講，妻賢無橫禍。誰人不知道，堂堂永平王，穆宗皇帝最寵愛的兒子，為了個賤人大動幹戈，死傷無數。最後他自己都要後悔。報應，這就是你的報應，要你斷子絕孫。”

“我殺了你！”

徐懷恩拎起他的衣襟道：“我先殺了你。我的命是尚書當年救的，不是你的！當年你為了那個賤人無故興兵，你丈人家趁火打劫，我為了替你守住江蘺，帶著少於幾倍的兵馬苦戰。可你呢？因為你舅子死了，你要殺我。若不是尚書說是她的意思，我早就要你五馬分屍了。”

徐懷恩憎惡的把他推到在地，道：“你以為這些年我是為了你嗎？尚書臨走和我說，江蘺不僅是王爺的，也是我的心血。你權當替我守住江蘺這一方水土。而今江蘺已失，我也沒有必要替你賣命了。”懷恩望著棺槨裏的紅藥，悵然道：“她怎麽會看上你這個無才無德，齷齪可笑之人。”

“我沒有，我沒有……”

他生平第一次褪去驕傲的偽裝，倒在地上無助的大哭起來。他知道，懷恩說的都是真的。他很可笑，真的很可笑。他此刻也詫異，紅藥為什麽會看上他這個人。大半生的志得意滿，目空一切，此刻他覺得自己是那麽無能可笑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